孩子问我,世界为何让我们挨饿?

在饥饿的战斗中,你的敌人是一个虚无的幽灵,它必将战胜你,因为它从内部瓦解你的力量,使你倒下,或变成一个虚弱无力、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机器人,拖着沉重的步伐行走。
你需要反复阅读新闻,才能理解其中内容;别人跟你说话,你需要他们不断重复才能听懂;你不得不走几米路就坐下来喘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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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像你在禁食,而这禁食无期限地持续下去。你体内没有储存的燃料,唯一的“食粮”是失去亲人的痛苦、恐惧的冲击和流离失所的苦难。
所有这一切,半岛电视台驻加沙的记者尤斯拉·阿克卢克都亲身经历过,如今她以一位加沙人民的身份,记录并讲述着他们所面对的各种形式的以色列饥饿政策,在毫无能力保障最基本需求的情况下,承受着封锁与战争。
记者也是母亲
昨天早晨,我的小儿子跑来,把鞋递给我,请我帮他穿上。我问他原因,他说他想像窗外那些孩子一样排队,在对面营地的慈善厨房锅前,用锅装饭。
这个请求就像一记耳光,打在我这位母亲的脸上——一个从未想过有一天竟无法“喂饱”自己孩子的母亲。
“几口能支撑身体就好”成了我需要向孩子灌输的新理念。我花了很大精力、花了很长时间、进行了无数争论才让孩子们接受。因为填饱肚子已成了奢望。如今我反而要跟着他们催他们吃饭,他们却不肯,不知是因为胃已缩小,还是因为对几个月来天天吃的同样食物感到厌倦。
“马齿苋”成了我们的主食——一种自然生长的野草。过去在我们被夷为平地的菜园里,我们会把它连同杂草一起拔掉丢弃。但母亲说这种叶子可以吃。她会用盐和醋调味,并告诉孙子们,“它富含铁,就像大力水手吃的菠菜一样”,孩子们便勉强吞下,我却一边吃一边忍住泪水。
至于我,我甚至不好意思在家人或朋友面前抱怨,也不愿表达对咖啡的渴望——咖啡曾是我集中注意力的“燃料”。现在我们用烤熟磨碎的鹰嘴豆来代替咖啡。这种饮品除了颜色和苦味像咖啡之外毫无相似之处。它不能提神,不能稳定情绪,也无法增强专注。
我开始怀疑,为什么以前只需两三天就能完成一篇人道主义故事的撰写,如今却需要一个多星期?我不禁感慨,战争是怎样吞噬了我的健康,使我不得不天天靠大量药物维持?我常常空腹服药——胃中滋生幽门螺杆菌,寄生着阿米巴虫,还有顽固性肠易激综合症带来的疼痛。我每天从流动水罐里接水,水源不明,肠胃因此混乱不堪。
共同的苦难
在加沙的大街上,几乎所有父亲都低头沉默,用沉默缝补自己的尊严,仿佛是刚从一场为了一口饭的惨烈战役中败下阵来的战士。他们面对那些利用饥饿进行讨价还价的商人,既愤怒又无奈。
人们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荡,沉默中尽显悲苦。尊贵而体面的妇女嘴唇干裂、面容憔悴,手中提着黑色塑料袋,袋中是锅碗瓢盆,为的是不让人看到她们要去打饭。她们加快脚步,只为在慈善厨房关闭前赶到。
饥饿的人坚信:饥饿的武器比炸弹更致命。炸弹一次摧毁你的生命,而饥饿却是缓慢而冷酷地折磨你,让你的身体机能一点点死去,让你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与死亡搏斗。
翻找垃圾袋、围绕垃圾桶寻觅食物的场景已成家常便饭。孩子们在地摊前寻找洒落的鹰嘴豆,舔舐补品残渣,甚至将手指伸进空罐中挖残留物。
还有孩子等着炸豆饼摊贩收摊后捡起碎屑狼吞虎咽;饥饿的婴儿整夜哭泣,母亲只好用水或煮胡芦巴种子代替婴儿奶粉。奶粉价格高达100美元一罐,而且许多早已过期。
饥饿的咕噜声,就是被战争羞辱、被饥饿打垮的尊贵人民内心的呻吟。他们曾是富足人家,如今却因饥饿失去了所有。
连我们朋友之间的对话也变了。曾几何时,朋友的消息中还会说“我用扁豆做了面包”“我用补品做了蛋糕”;而现在,我们分享的是如何活下去,如何避免肠胃腐烂,谁能用一公斤面粉换几片婴儿尿布?
与自己作战
在加沙,贫富皆饿,除非你是奸商、盗贼、或那些靠着人民的饥饿追逐荣华富贵的政客。即便我有银行存款——原本想为孩子未来储蓄,毕竟他们的父亲是烈士,生活重担全压在我一人肩上——但这些天来我不得不用这些“白日存银”来应对“黑暗之日”。为了让孩子们勉强“活着”——仅仅是活着,我花光了所有积蓄。
但即便如此,我也不会允许自己为了一块售价20美元的巧克力而浪费金钱,明明它原价才区区25美分;也不会为了一公斤芒果花100美元去买——过去它只要5美元。
芒果,那个我两年来第一次在街头摊位看到的“心头好”。我站在它面前,双手翻看它的模样,仿佛握着一块珍宝,心跳加快。我深吸香气,感受它的芬芳。正当我陶醉其中时,旁边一位女士问摊贩价格,对方头也不抬地说:“80谢克尔(约25美元)”。
我仔细端详那颗珍贵的水果,轻轻放下,转身离去。内心激烈斗争着:我究竟该做一个在孩子眼中完美的母亲?还是一个假装悲惨、暗中却出卖苦难的伪君子?又或者,成为那个摊贩所说的:“你不买,自有人会买”的帮凶?
另一种苦难
奸商与盗贼与占领军同流合污,完美扮演着这场黑色悲剧的角色:我们先是被杀、被围困、被饿,然后,我们的唯一目标不再是从炮火中逃生,而是从饥饿中求活。
接下来,他们让媒体和活动人士宣传“饥饿结束”,再暗中杀害那些试图公平分发救援的人,同时助长盗贼之势,让他们轻易掠走援助。于是,饥饿未终,援助未达。
我的十岁儿子问我:“妈妈,为什么世界让我们挨饿?”我正要回答时,13岁的女儿代我答道:“我们已经流血两年了,他们没在乎;你觉得我们饿死他们会心疼吗?”
他们无需我的解释,便已明白。他们的认知在这样的现实中成形。这座城市已打破他们原有的世界观:人们死于饥饿,鲜血变作清水。他们明白,身边没有一个阿拉伯人来支援,没有一个穆斯林伸出援手。
你的反应是什么?






